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柠檬熊

在春天,野蛮而悲伤的海子
就剩下一个,最后一个
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,沉浸于冬天,倾心死亡
不能自拔,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

——海子

这是两个很短的故事。

森林里住着一头小熊,名字叫做柠檬,于是大家都叫他柠檬熊,可是为什么要叫他柠檬熊呢?要知道这儿的森里可不长柠檬树,更别提柠檬了,谁都不知道柠檬是个啥东东。于是,我想,柠檬熊的父母大概有本字典吧,上面写着:“柠檬树,常绿小乔木,叶长椭圆形,两端尖,果肉极酸,可制饮料,果皮黄色,可提取柠檬油。”“啪”的一声,熊爸爸合上字典,对熊妈妈说:“就叫这个名字了。”于是,熊妈妈,看着熊宝宝,轻拍着他,小声嘟囔道:“嘿,柠檬熊,嘿,柠檬熊……”

哎,你问我,雄爸爸和熊妈妈叫什么名字,于是,我打开字典。“啪”的一声,“蛋糕”;“啪”的一声,“甜筒”。

柠檬熊,是一个男孩的绰号。他住在一个只有两个季节──冬天与秋天──的小镇。他住在玻璃城堡里。其实男孩并不是一副熊样,可是认识他的人就喜欢叫他小熊,再后来,不知怎的,柠檬这个词,就砸了下来,于是,小熊就变成了柠檬熊。

故事发生的时候,柠檬熊十九岁,是镇里的冰雕艺术家。每天傍晚的时候,他都会准时用大提琴演奏那首不知是谁写的《Childhood》,曲子很短,于是他就反反复复地拉。悠扬的大提琴声就回荡在冷冷的玻璃城堡的每一个角落。后来,城堡里的一些房客受不了了,他们说,老这么一首曲子真不舒服。而后,人们发现柠檬熊每天拉的曲子都不同了。有一次,我问他是怎么办到的。他说,他只是交换了几个小节的位置,或者随机改动了几个音符。

春天到了,森林里的花儿都陆续开放了,然后,蜜蜂飞舞着,忙着采蜜,我想你知道的,我们的小熊想干什么。自然,是蜂蜜了。嗯,他注意那个蜂巢已经很久了。是呀,一开始,蜂巢很小,就是比我的拳头还小一圈呢。后来,慢慢地它就发展壮大了,现在,它跟柠檬熊的头一般大。那天,我看到柠檬熊躲在高高的茅草里,眼瞅着那些勤劳的小蜜蜂飞进飞出,想象中他似乎流着口水,当然只是想象罢了。然后,我们会看到他瞅准了机会,以对于熊来说有些极端的速度爬上了树,我只是想说明他动作敏捷。当然,迅速地夺取那个蜂巢可能是不明智的或者说是不科学的,所以他又一次埋伏了起来。然后,在我打了三又八分之一个哈欠之后,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“打”下了蜂巢──因为很不幸地没有抓住,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幸。随后,他抓起了地上的蜂巢就没命地向湖边跑。哎,你说,等一等,退回去──他抓起了蜂巢,然后,怎么个跑法?我说,熊不是有时候能够直立行走的吗?──更何况是柠檬熊呢!你说你不买我的账,好吧好吧,我改还不成吗──柠檬熊叼起了蜂巢就没命地跑向了湖边。然后,只听得“扑通”一声,同时是一大团水花。如果运气好的话,只要躲半天就搞定了。

接着,借着柠檬熊躲蜜蜂的空当,我来介绍一下蜂蜜派的做法。

首先,我要说的是,从外皮做蜂蜜派是相当费功夫的,所以为了节约时间就用市场上卖的冷冻外皮。当然,时间充裕的话(比如现在),可以试着从蜂蜜派的外皮做起。好了,现在,我们开始吧。

  1. 用模子做派
    从冰箱里取出派的外皮,搁置 10~15 分钟,解冻。在案板上撒上面粉,把外皮揉好,嵌在模子里。
  2. 用烤箱烤
    把做好的派放在铁盘上,用 200 度的高温,烤 12~13 分钟,烤至派的颜色变黄。在烤好的部位趁热涂上蜂蜜。
  3. 可以吃了
    .....

不过千万不要忘了邀请,为了你的蜂蜜派的蜂蜜而使自己的头的直径高了 20 个百分点的柠檬熊。

现在蜜蜂们终于散了,可怜的柠檬熊终于可以从水里钻出来了。他甩了甩身上的水,自我安慰道:“No gain without pain .”接着,他就可以尽情享受这美味的蜂蜜了。

但是,那种简单的小幸福,却戛然而止了。

一切开始于秋天的某个晚上。那天,天朗气清,柠檬熊坐在小湖边,悠闲地吃着自己烘烤的蜂蜜派,然后,怪事就发生了。这是我未曾经历过的,天上的那个原本如橙子般的月亮,突然变成了蓝色。接着,我就想起了《Anansi Boys》中的胖查理的经典论断:如果橙子原本是蓝色的,那是不是橙子就应该被叫做蓝子。然而,柠檬熊却傻掉了。蓝月亮只待了 10 秒钟,而柠檬熊却告诉我他恋爱了──他爱上了蓝月亮。

他问遍了森林里的每一位朋友如何再见到蓝月亮。他们要不说月亮本来就是黄色的,要不懒于说话,仅说了三个字──不知道。柠檬熊失望到了极点,于是求助于我。他翻过九十九座山,度过九十九条河,穿过九十九道沟,终于找到了我住的地方──破窑洞。我只是想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,我说:“想要再次见到蓝月亮,不难。不过得施一个小小的巫术。──在枯叶还没有落地的时候,接住它,然后对着它许下愿望,当收集到三百六十五片不同形状的叶片的时候,你的愿望就能实现。”我看见柠檬熊开心地笑了起来。然后,连蹦带跳地跑了。我叹了一口气:“问……,直教熊……!”

有一天,我去拜访柠檬熊。我看到他面色憔悴,我问他:“收集到了多少?”

他说:“快了快了,一百三十八片了。”那时候寒冷的冬天将至。

柠檬熊有时候,会在城堡里的酒吧演奏大提琴,只是为了营造或者渲染一种感伤的气氛。有时候,人们会受不了,当他刚演奏完《天鹅湖》中的《天鹅之死》的时候,有人喊道:“嘿,柠檬熊下次拉一个《企鹅之死》成不?”接着,柠檬熊会站起来说,自己要演奏《四小企鹅舞曲》。其实,不算是在开玩笑,用大提琴演奏《四小天鹅舞曲》真的很有小企鹅的风范。然而多半时候,他总是与同样孤独得让花儿都不忍开放而凋零的,惟,在一起。

惟,是在三年前来到玻璃城堡的。就是柠檬熊从守门人那儿把她接来的。我觉得,在这里很有必要重塑一下这座怪异的小镇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进入小镇,只有那些持有曾经在小镇待过,后来到了外面的,最后死去的人的头骨,才能进入。还有,从外面进来的人们,再也不可以出去。也就是说,只有出生在小镇的人才有机会出去。不过,同样的,出去了也就再也不能回来。镇的一端,有一个储藏室,有一个侏儒在那里管理。那里其实是小镇的人们的坟地──那里保存着所有死去的人们的头骨。每个头骨都是那样得漂亮,洁白得像小镇冬天的初雪。头骨几乎一模一样,但是人们总能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一个。类似某种共鸣吧,当然,我并不是说头骨会唱歌,稍微确切的说法是思维共鸣,不过,我也不是在说头骨会思考。

惟的,是她的男友的;而柠檬熊的,则是他的父亲的。

“ Fly me to the moon
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
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
On Jupiter and Mars
In other words , hold my hand
In other words , darling , kiss me

Fill my heart with song
And let me sing forever more
You are all I long for
All I worship and adore
In other words , please be true
In other words , I LOVE YOU . ”

惟,正坐在钢琴边,边弹,边唱。然后,请照着我说的做:闭上眼,让自己沉浸在这旋律与歌声中;请伸出双手;然后,请体会这一句话──“仿佛手触到了空气中看不见的墙”。此时此刻,柠檬熊正是这样做的。“In other words , please be true . In other words , I LOVE YOU .”柠檬熊睁开眼却发现,惟,已经坐到了他的面前,而她歌声的余韵却仍然回荡在玻璃城堡里。柠檬熊觉得,他仿佛真的触到了那看不见的墙,事实上也许是,惟的,心灵之墙。可是,他觉得自己无力推倒它。

“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柠檬熊看着,惟,看着她迅速地喝下一杯水,感到自己的胃也好像要开始结冰了。

“今天是我的生日。”

“要不要,我亲自烤一个大蛋糕给你庆祝生日呢?”他半开玩笑地说。

但是,惟,完全没有理会他不合时宜的笑话。“昨天,他来了。”惟,说。她没有看着他的眼。

柠檬熊完全能够领会得到她说的他是谁。他说:“你感到了什么?”

“他的手。”惟,闭上了眼,“直到现在我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,像……”她睁开眼,看着柠檬熊思索着。

“像什么?”柠檬熊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特意地去问她,他甚至觉得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风格。他只是吃着某个死人的醋。

“像盖在井口上的那两片半圆形的木板。那时,我坐在窗前写日记,然后,不明所以地哭了起来。接着,他的双手就这样静静地搭在了我的肩上,是的,我能感到那种轻轻的似有若无的压力。很久很久,他一直保持在那里。然而,我哭得更加厉害了,而那双手却帮我拭去了泪水。最后,他终于说话了。他说,他要走了。他说,他要走了。他说,他要走了。”泪水已经……

他说,他要走了。

“哦,对不起,请不要哭泣。”柠檬熊发现自己在安慰人方面真是个白痴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做。但是,他突然拉起了他的大提琴。

一曲终了。

“这曲子真好听。叫什么?”终于,惟,止住了哭泣。

“Doohdlihc . ”

“什么呀?”

“颠倒的 Childhood。”

惟,笑了。柠檬熊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。

“明晚见。”惟,说。她的眼里依然含着泪水。

“呃,”柠檬熊把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,“再见!”

“请不要说你一无所有,那样太过伤感。”柠檬熊轻声地自言自语道。

终于,在冬天到来之前,柠檬熊收集到了三百六十五片叶子。然后,带着那三百六十五颗心,以及他那疲惫的心,躲进了树洞,美美地睡起了觉。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,夸张的说法是“哈气成冰”。不过,正如雪莱(有人总是不怀好意地把他说成“雪菜”)说的─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?春天很快就到了。可是,柠檬熊,却再也没有从冬眠中醒来。他实在太瘦了──在冬眠以前,为着那一个与蓝月亮在一起的梦。

可是不知为什么,漫长的极昼开始了,夜晚再也没有到来,太阳像渴睡人的眼睛无力地吊在那里,“瞧,那个吊死鬼!”──有人这么说。而那个约会,则被无限期地推迟了。人们听到在玻璃城堡的某一个角落,准时响起大提琴的琴音。那些曲子都是人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的,优美得仿佛能让人看到全世界所有的雨滴落到冷冷的冷海的海面。Wish you the best! 柠檬熊说。哦!请不要再欺骗自己了──玻璃城堡原本就是冰做的。

这是,最后的,也是最美好的童话。

“惟,生日快乐。”

我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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